民主也是个技术活

写在前面的话

这是我们倒带 Rewind 系列的第一篇文章。在这个系列中，我们将重新编发过去我们未曾发布或者发布过但值得再次回味的文章。“温故而知新”，一个观点、一个见解或是一篇记录、一张图片，多年之后回过头再看，一定能让人产生新的思考和感悟，这是这个系列的初衷。

这篇文章写的是9年前的一场网络“趣事”：罗永浩与王自如直播辩论“大战”。9年后的今天，两人早已离开了当初他们所在的行业。而巧的是，今年两人又以不同的形式再次站上了话题榜。

不过，这篇文章写的，并不是这场“大战”的娱乐八卦，而是讨论了当年这场“大战”背后，关于辩论精神和规则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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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诩是半个科技爱好者，微博上也是要经常逗逗公知的人物，看到王自如大战罗永浩这样的大事件总是忍不住要说点什么的。

可是我既不是手机行业从业者，也没有产品经理评测经验，评说谁有道理这事我是谈不来了。我亦不愿意去打脸谈人品格调，显得太无趣。所以我打算来写点我擅长的：辩论和议事规则。

一

按我个人的理解，辩论是一门语言的艺术，关键点并不在谁的逻辑、论据和论证过程更无懈可击，而是谁能通过语言和逻辑给听者带来更大的冲击。

所以对于辩论比赛来说，最重要的考虑因素并非对手的立论或驳论点，亦不是对手有什么压箱底的事实证据，而是，我所说的每句话，给听者带来的影响，因为，在没有评委方的辩论场上，是没有可能分出胜负和达成共识的可能的。辩论比赛不是去说服对手，而是说服听者，这是我们学打比赛时的第一课。

现在我们回过头看老罗和王自如同学昨晚的表现。

王自如提出了几个他认为的关键点，并以此来质问老罗。这么看来王自如算是驳论方，老罗是立论方。立论方偏防守，驳论方偏进攻，这是前提。

但是王自如显然没明白辩论的目的是什么，你看王同学老老实实一次次企图说服老罗。难道他真的以为用一晚上的时间在网络直播节目里能击败老罗？王同学你平时见过谁吵架的结果是一方突然停下来说：哦！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我输了……更何况对手是罗永浩啊！

而老罗的反应呢？一一化解。他几乎没有一个问题正面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对于每个问题都能转移。屏幕面板易碎？那是因为我们优先美观考虑。海绵隔热？那就这么设计的！你说我不行，你先回答苹果为什么也不行？

一套组合拳下来，王自如显然被打懵了。反复纠结那几个问题，殊不知这正中了老罗的组合拳套路嘛。你反复问这几个问题，我就这几招组合拳打你就够了，你纠结的越久，吃亏越多啊！老罗不仅稳稳站住了立论点，甚至还能腾出手来扇王同学大耳光子。

至于两者的辩论水平其实没啥好说的，我只记得两句话：

王自如：“你先让我把我这个逻辑说完。”

vs

老罗：“我说这些你听明白了吗？我这是讽刺你！”

罗永浩吊打王自如即视感啊。

二

说完辩论，我们再来说说议事规则。

为什么大部分人看完直播之后，讨论的重点集中在两者人品上？比如：

“罗永浩这个XX，总是插嘴打断别人，真是没教养……”

当然我们抛开教养问题不谈，为什么这次辩论会让人听得这么累？关键是缺乏议事规则。

两者约架唯一提出规则要求的是罗永浩。

然而这几条规则显然没有保障这次辩论流畅的进行下去。

有网友评论：“你们意识到了吗？这是中国人经历过的最接近总统电视辩论的一次直播。”

这个说法是不对的，缺乏议事规则的辩论还是跟朝阳公园约架没有区别。只是比的不再是谁力气大，而是比谁嗓门大能插嘴。显然老罗嗓门大能插嘴，所以大家都觉得“老罗总打断别人”。

这就好像你说拳击比赛不能抱人，然后你看到两个人在朝阳公园怒火攻心扭打成一团，然后你跳出来大喊：“你不能抱人啊！你不能抱人啊！抱人别人还怎么打啊！”

这有意义么？

那么一个好的议事规则，一个能让讨论、辩论流畅进行下去的议事规则是什么样的呢？

我认为关键有以下几点：

1.一个主持人

在议事规则里，这个人叫 President。谁是 President 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联合国的潘基文。大家可以发现这个会议或者讨论里的 President 和我们国内的 President 是大大的不一样的，这个议事规则里的 President 没有表决权的，也就是说他是没办法就当前讨论的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和表决参与决定的。

正因为放弃了对讨论内容的参与权利，他才可以成为绝对的讨论秩序维护者。他的存在是引导和控制辩论、讨论，并决定表决方式和维护结果产生的公正性。

现在大家知道为何联合国秘书长都是从小国中产生了吧。

试想，如果昨晚的节目中有一个绝对的秩序维护者来控制辩论节奏，会不会好看很多？

2.良好的讨论规则

良好的讨论规则是区分俩大爷吵架和公开辩论的关键。讨论规则能排除个人感情，避免“对人不对事”的势头。

辩论是有攻击性的活动，而攻击性是人类保护自我的本能。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人急了丧失理智什么都做得出，别说打断插嘴，直接开打也不是没可能啊。这个跟素质没关系啊，普希金还跟人决斗呢！

良好的讨论规则会定义：讨论的范围，辩论题目如何决定，辩论有哪些环节，发言的顺序、时间。

一旦超出或违背了规则，比如说一个辩论环节每人发言时间每次十分钟，一共三次。这时候有个说了三次的人又站起来， President 或者主持人就可以站出来行使权力，维持辩论秩序了。注意，只有主持人才有权力打断别人发言，甚至直接让某人“禁言”。这才是“友好的讨论环境”，而不是靠语气、语速和声音去压制对方。

良好的讨论规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节约了大家的时间。规则应该定义，什么样的议题才值得被讨论，如果大部分人觉得不值得讨论，就应该直接跳过，而不是继续纠结下去。一旦一个议题被定义为“没有讨论价值”，那么它在近期也不应该被再次提起。否则主持人就可以直接打断辩论。

对于都不愿意输的战斗，没有结果的辩论，纠缠只不过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3.表决方式

人类除了决斗之外决定胜负的方式就只有投票了。

我大学后就不再关注辩论赛了，有一些原因是因为辩论赛是不以产生结果为目的的讨论。

除了闲扯淡，我觉得辩论就应该要产生结果，不产生结论结果，我费那么多力气是为了什么？为了争口气？那还真不如朝阳公园大爷约架，省事多了。对听众也不负责啊，还不如听天桥底下说书呢，好歹有个结局。

好的议事规则会规定如何将讨论引导至产生结果。也许是委员会投票，也许是全体投票。投票是明票还是暗票。甚至还有可能会定义如何推翻达成的决议，这就是著名的“修正案”了。通过这些规则，主持人才能带领辩论和讨论的人达到一个“尽可能公正和公平结果”，这也是民主式辩论的目的，产生一个“大部分人信服的结论”。

说了这么多，也许大家对什么是辩论和议事规则有一些初步的了解了吧。议事规则真的是一个大工程，要不然罗伯特他们家也不会世世代代就写那一本规则书了。

至于没有议事规则，或者说没有“规则意识”的自发行为，你们看看老罗和王自如就好了……

民主也是个技术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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