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大家引述《旧约•创世纪》里的几段文字:
4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了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被分散到世界各地。”
5但是耶和华降临看到了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6耶和华说,“看哪,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说着同一种语言,如今他们既然能做起这事,以后他们想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了。”
7让我们下去,在那里打乱他们的语言,让他们不能知晓别人的意思。
8于是耶和华使他们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他们也就停止建造那座城。
9因为耶和华在那里打乱了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到了世界各地,所以那座城名叫巴别。
寥寥几段话,告诉我们至少三个信息:
人类在世界诞生之初,是讲同一种语言的;
人类社会一开始是团结的,而不是分裂的;
人类在世界范围内的大规模迁徙,不是自发的,而是上帝的意志;
一
语言是罪恶的,而罪恶的东西,往往最有能量。
人与其它动物的根本区别,就是会言语,是嘴唇、舌头、牙齿、喉咙、鼻腔和肺的联动作用,让人类从混沌中走了出来,上升到食物链的顶端。
过程大概是这样:因为会言语,便会有沟通,于是有绯闻;有绯闻,便会有群体;有群体,便会产生客观上的等级差别;于是群体便会有共同想象的需求,而共同想象,即是宗教;群体的诞生、兴盛、扩张与衰亡,宗教形影不离。
群体与宗教,时髦一点说,就是民族和意识形态。显而易见,是语言,促成了民族和意识形态的产生,而混乱的语言,造成了民族和意识形态的差异。有差异,就有利益分歧,于是千百年来,各民族之间为私利互相攻伐,而宗教,披着正义与救世的外衣,与民族私欲合谋,充当着这些攻伐的先锋。
于是全世界所有语言,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带上了杀戮的原罪。但这或许又不是罪,恰恰相反,正因为人类之间的相互杀伐,才在客观上阻止了其繁衍生息的速度,延缓了这个种族灭亡的日期。
二
人类的语言,虽然混乱,却有共同源头。
“父“、“母”,是婴儿睁开眼所要思维的两个初始词汇,其声母发音P与M,所有语言都遵循着同样的发音规律。这就是人类语言有共同源头的胎记,胎记是抹除不了的。
有人说,不对,“父”在中文和英语里不是以辅音F开头吗?是的,但是F作为辅音,进入语言的历史并不长。在一个模糊的历史阶段,全世界范围内所有语言,都不约而同发生了由唇音P到唇齿音F的演变,原因不得而知。韩国人学外语有时会把辅音F发成辅音P,正是这种演变痕迹的遗存。
语言之间的内在核心关联,目前为止,无人能解,因为这解题本身,就是用了语言作为工具,况且思维也因语言而被限制,更是难上加难。
因无法发现内在关联而去否定语言有共同起源,至少可以说是武断的。
对于语言共同起源的研究,都止步于罗列语言现象。确实,在没有能力做到实质把握的情况下,用现象去做论据支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三
上帝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人类都说着一种语言,那么他们所创造的共同想象就会一样,于是人类就可以自己定义它从哪里来,又会往何处去。更可怕的是,在共同想象下,就会产生一个领袖,而支配了整个人类群体的领袖,和上帝又有何区别?毕竟,上帝是否仅是一群人的共同想象,我们都不得而知。
所以上帝是自私的,这自私源自他对人类共同语言的深深恐惧,对人类共同语言所能产生的集体力量的深深恐惧。
合纵连横、民族国家、联盟、邦联、联邦、自治、共同体、俱乐部、阶级……人类越是小范围内地抱团,就会越分裂,力量就会越弱。
消弭因语言隔阂而产生的沟通不畅,人类早就在努力了。这努力可以归类成三种:
1. 翻译。
翻译自古有之,是为方便各不同语言群体间的交流而产生,古称“舌人”。抛开各不同语言群体的交流先不提,先看某个语言群体内部,一条语言信息的传播过程是怎样的:a,信息发出者通过其肉体感官(听觉、视觉、味觉、触觉、嗅觉)接受信息;b,信息发出者运用思维在大脑内部组织信息,使之符合逻辑;c,信息发出者通过语言这一载体向信息接收者发出信息;d,信息经过传播媒介(空气、电波、文字等)到达信息接收者;e,信息接收者通过其肉体感官(听觉、视觉)接收信息;f,信息接收者通过大脑处理信息,完成接收。
经过这么多步骤,一条语言信息在传播过程中的信息损耗率是不低的。如果换为两个语言之间的信息传播,增加一个”翻译”环节,损耗率加倍;如果再考虑两个语言所承载的不同文化背景,及语言本身多带有的模棱两可的空间,信息损耗率甚至达到同语言内部传播的三倍之多,这是个极其可怕的推理,这意味着,我们与外界其它语言群体的交流,真实度是打了不小折扣的。
2. 世界语。
上世纪人类各语言群体间为方便交流,省去”翻译“这中间环节,创造了人工语言---世界语。世界语有好多种体系,有最为著名的Esperanto,也有改良版的Ido,等等,民国时期作家周作人就精通Esperanto。但是这种努力的意义并不大:
第一,人造语言没有现实基础,没有人天生具有世界语的成长环境,世界语永远是以第二语言的面貌出现;
第二,英语因各种历史现实因素,已是实际上的世界语,同样是第二语言,各语言群体为何去选择一个没有现实基础的人造语言,而不去学实际上已经是世界通用语,且应用范围广泛的英语呢?
第三,世界语本身就是各语言的简单粗暴杂糅,其创造人没有能力开掘出各个语言之间的内在联系,其发音、语法结构、正字法,等等,都是欠考虑的,是不科学的,甚至是伪科学的。
理想很美好,但是如果不照顾现实,就显得荒唐。
3. 人工智能AI翻译。
人工智能AI翻译出现后,有人预言,翻译这个行当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机器的翻译,就是通过算法,对两个不同语言进行词汇、语法转换。但是别忘了,语言是由大脑思维得出的,它承载了太多的文化背景,有时也会包含特别多的个人色彩,而这些,都不是一个机器所能解读并再现的。
哪一天机器有了人脑思维,再来谈AI翻译,似乎更为理智。
但是,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因为,用人脑去研究人脑本身,还要将结果通过编码写进机器,这就像抓着头发想把自己提到半空一样,没有额外的支点,是不可能做到的。
四
倒过来想,语言的多样性,也决定了文明的多样性。
文明同质化,思维同质化,似乎比因语言混乱而产生的杀戮来得更可怕和无聊。
语言是罪恶的,所以上帝恐惧。但是罪恶之上,杀戮之外,人类还能自己开出各种文明不同的花,这也是大智慧。
因为拥有语言,人类走上了食物链最顶端;因为没有语言,地球上任何非人类的生物都没有能力阴谋推翻人类统治,甚至,它们连反抗的思维都没有。
毁灭人类,毁灭文明的,将来只会是人类自己。
如何既能停止语言的混乱,又能维护文明多样性,又能统一人类意志,再造巴别塔,这不是一个很容易的问题。
伊基克,智利
2018-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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