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超越还是运动超越——否！

读到此段文字：

  就道南一脉观未发前气象之静坐一路，牟宗三先生曾以“本体论的体证”称之，并说此种体证乃是一种“隔离的、超越的体证”，即“暂时隔离一下（默坐、危坐）去作超越的体证”，而其所体即是“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在默坐危坐之隔离的、超越的体证中，此体从私欲、气质、喜怒哀乐情变之激发（感性）之混杂中澄然凸现以自持其自己，成为其纯粹自己之自存自在，此即是其‘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之澄然、森然之气象”，默坐、危坐，固不只是朱子所谓“收敛在此，胜如奔驰”之谓，“乃根本是一种本体论的体证，藉此以见体或立体（‘立’是体证的立），以期澄澈吾人之生命。”——陈立胜（2014）引自（氏著：《心体与性体》（三），《牟宗三先生全集》第 7 册，联经出版社，2003 年，页 7－8）。

这是陈立胜转述牟宗三用“本体论的体征”，去解释和描述道南一脉静坐——观未发前气象的意义。也即在牟宗三那里，观未发前气象的意义在于澄然凸现““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静坐（观未发前气象）是一种隔离的、超越的体征。陈立胜随后接着说：

职是之故，此种静坐体验内在地实含有一临界点，所谓静坐悟道，无非是对中体、性体、端倪、良知本体、真头面穿透这个临界点盎然而出之感受，这显然是一种高峰体验 （peakexperience），斩获者往往伴有重生、新生之体验，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两位先生以不同的描述方式，试图道出人生中难以体验到的一种体验（静坐则可能体验）。牟宗三先生用”澄然“表述此种体验态，陈立胜先生用”盎然“表述此种体验。要注意的是陈立胜先生还用“临界点”深一步描述（穿透临界点），并且用了一个比较科学和洋气的词”高峰体验“（peak experience）。

“高峰体验”（peak experience）这个“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与其他几个词非常接近，如流畅感、沉浸感、福流——是洋气词flow的中文翻译。另外还有一个是“意识改变状态”（ASC，altered state of consciousness ）。

但是我们发现，“高峰体验”（peak experience）、流畅感（flow）、“意识改变状态”（ASC，altered state of consciousness ）不仅仅是在静坐（观未发前气象）中超越而体征——体验到的，在运动中也能超越而体征——体验到的。比如村上春树是在超级马拉松中不断超越自己而体征——体验到的。他描述其时的用词中文是“出窍”：

就这样，我坚持又坚持，总算跑下来。当我跑到七十五公里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倏地出窍了。除了”出窍“一词，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的表达。简直就像穿透了石壁一般，身体一下子钻了过去，来到了对面。究竟是几时穿过去的，我回想不出具体的时间。回过神来，我已经移到了对面，便稀里糊涂地接纳了这一现实：”啊哈，这就算钻过来了”/对其理论、经过和情理都莫名其妙，只知道自己“钻过来了”。（村上春树《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施小炜译，2015，119页）

村上春树的出窍（超越）正如陈立胜先生说的那一个临界点，是七十五公里处自己感觉到的那个石壁。村上春树从七十五公里处那个石壁的这边，“倏”地钻了过来，来到了对面。他描述“出窍”时体征的“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是这样的：

此后什么都不必考虑了。说得更准确一点，不必努力去“什么都不考虑”了，只需随波逐流即可。顺其自然，听之任之，便有某种力量推动我前行。

村上春树这段中文的“随波逐流”和“某种力量”是描述“出窍”时体征“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的关键词。他认为这种状态是冥想状态（a kind of meditative）。英文的“随波逐流”和“某种力量”是“go with theflow"和”some sort of power”。

村上春树还这样继续描述他的“FLOW”：

 我陷入了类似自动驾驶的状态。这么继续跑下去，只怕过了一百公里我还能跑。听上去颇有些怪异：跑到最后，不仅是肉体的苦痛，甚至连自己到底是谁、此刻在干什么之类，都已从脑海中消失殆尽。这理当是十分可笑的心情，可是我连这份可笑都无法感受到了。在这里，跑步几乎达到了形而上学的领域。仿佛先有了行为，然后附带性地才有了我的存在。我跑故我在。

  以上可见，静坐可以超越，穿过临界点，体征到“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而运动也可以超越，穿过临界点，体征到“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静坐超越是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属于修身，运动超越是西方文化特色，属于竞争。

 那么，中西体征“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之间，在形式上显然是“动静分明”的。既然中西虽然“动静分明”，而都能体征“中体”、“性体”、“天命流行之体”，二者应该有某种共通的东西。此种共通的东西叫什么呢？

  我觉得是一个字——否。两个字——否定。三个字——否定吧。四个字——否定自己。

 所谓坐忘，所谓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