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复制是不是人的永生

自我意识的永生

人类对永生的追求永不止步。

现在的科学在理论上提供了一种永生的办法——意识上传（Mind uploading）。

该技术可以把人类脑部的所有东西（包括意识、精神、思想、记忆）上传至计算设备（如电脑、量子计算机、人工神经网络）上。该计算设备将能够模拟大脑的运作，如原先的大脑对外界输入作出相应的反应，并拥有一个具备意识的心灵。[1]它原理是：复制-转移或神经元逐步替换。通过对大脑特征的扫描，将其中贮存的信息复制或转移到电脑或其他计算设备中。[2]

这是一种人类对自我意志的拷贝。它不同于克隆技术。它复制的是思想，而不是DNA。而克隆只是生物DNA上一致，但是并没有继承意识。

在许多人眼里，意识复制是自我的延续，人类通过这种延续得到永生。

但是这种意识的延续是不是真的永生呢？

自我意识可谓是一个讨论了几百年的哲学问题。为了使话题更加简单，我们从电影中“自我意识的复制”开始讲起……

《致命魔术》（2006）

19世纪末，安吉尔是一位魔术师。他为了赢得比赛，找科学家特斯拉（历史上发现交流电的科学家）研制了一台无敌魔术“道具”——移形换影魔术机。

移形换影魔术机

这个机器可以瞬间复制生命体，新的复制体将出现在十米之外。

所以整个魔术的设置就是，安吉尔当着所有观众面走入这台机器，然后瞬间消失。之后自己（复制人）在十米外出现。

那么问题来了，每表演一次魔术就会出现多一个自己。

因此他的魔术是一个自杀式表演。舞台中间设置了一个下落装置，第一个自己消失，跌落舞台下面。而舞台下面是一个大水箱，把原件淹死。

正在淹死上一个副本（或者说是自杀）

然后这次魔术所复制的新一个自己，会在十米外出现。

这是十米外出现的新复制人

这是一个循环。每一次新的自己出现，意味着上一个复制件必须死亡。

地下室藏着著许多个被淹死的上一個副本和原件

（原件在第一次的魔术里淹死了）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杀了自己。

这个情节让我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被一次又一次复制安吉尔，还是前一个安吉尔吗？

我们注意一个细节，新安吉尔所继承的记忆，是上一个安吉尔掉落水箱之前的。意味着每一个新的安吉尔，都无法感知上一个安吉尔跌落水箱淹死时的痛苦。

这就说明了，复制不等于转移。复制只是在你现有的时间在线，展开新的分支。

举一个例子，你现在用word写了一篇文章。这个文档是你的原件文档。然后你复制这个文档，我们称之为2.0文檔。你现在有两个一样的文档了。但是你对原件文档的修改，不等于你对2.0文檔的修改。你可以在两个文档上，增加不一样的内容。而接下来，两个文档的内容将截然不同。

因此，这种自我意识的复制是自我延续的观点，我是存疑的。

我更倾向于他是一种本体消亡之前，把自我意识传输到另一个载体上。

《致命魔术》所讲的，是最简单的模式，它把载体和记忆一同复制了。

这种复制是一次性的、同步的且不可分离的。

但是有更复杂的版本——《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2015）

《今夕何夕》是一部3岁孩子的涂鸦风动画片，获得了奥斯卡提名。其内容可是异常烧脑。

这部动画的背景是在未来世界。未来人会怀孕自己的克隆体，生出自己，然后在自己死亡之后，将自己全部记忆上传给克隆体。通过身体的克隆和记忆的复制，一个完成“永生”。影片采用了一个“云记忆”的概念。所有的克隆体都是继承了前代所有的记忆——“云记忆”。

那时候的人们为了安全起见，会生很多个自己。然后选其中一个上传记忆，其他的克隆体都是备份。（小4，小5，小6）

（截图来源于独立鱼）

如果我们承认获得复制记忆的克隆体是你本人的话。那我们有必要考虑小4、小5和小6这些意识备份了。小5在影片中被放弃，成为一个存储富人家庭记忆的移动硬盘，不再具有人类特质。

不难发现，其实所谓克隆体本质上只是一个移动硬盘。如果主体想放弃这些备份，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指令。

为了更突出这种自我复制的伦理问题，影片中设置了一个角色——大卫。一位艺术家把一个克隆人男孩大卫放在试管里展览，大家可以真实的看到没有思想的孩子，如何长大成人，又如何衰老死亡。

大卫其实是一具“活尸”——没有大脑的克隆人。

“活尸”和克隆人副本造成一种对应。克隆人是否具备“生命”，取决于是否被原件赋予拥有记忆的权利。而对于原件而言，所有的克隆人只不过是一个生理上“活着”的硬盘。一旦剥夺了他的记忆，这些克隆人就成为如同大卫一样的“活尸”。

我们抽屉里的硬盘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质载体。而这些克隆人最可悲在于，他们是“活着”的硬盘。他需要吃饭和睡觉，也会成长和死亡。但是他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无法思考，也无法感受。

如果拥有复制记忆的克隆人，就是等同于你本体的延续，那么影片里备份（小4、小5和小6）也是你“本人”。你对待另一个自己，如同对待一个用之即弃的硬盘。这时候，我冥冥之间有一种感觉：我对这个克隆人的怜悯是一种对他人的怜悯，而不是一种自我怜悯。

《黑镜：圣诞特辑》（2017）

《今夕何夕》里面的记忆是只有一份的，而有多个克隆人作为载体，共享同一份记忆。

《黑镜圣诞特辑》中，对意识问题做了一个更深入的探讨。

影片中并不存在载体，只有纯粹的意识复制。

主角Matt是人工智能公司的服务人员。他前面那颗蛋里面正存着一名AI副本，不过副本不知道自己是副本，因此一被开机就一直惊声尖叫。

剧中的世界有一种技术，人们将一种特殊芯片植入脑内，当芯片读取植入者所有思想后，就会复制一份意识副本，储存在那颗蛋里。

AI蛋里的意识副本觉醒后，以为自己的身体被Matt夺走，不断对Matt怒骂。

Matt跟AI说，她现在住的这颗蛋连结外头那个家所有3C产品，AI能够藉由蛋中的虚拟键盘操控这些3C好服务真实世界的本体。

说白了，就是把一个人的意识复制一份，然后意识副本可以在AI蛋里操作家电。比如副本操作咖啡机，为一早醒来的本体准备咖啡。

为什么要复制一个意识副本呢？

因为“自己最清楚自己的需求是甚么，所以人们才要复制自我意识来服务自己”。

《黑镜》的设置是：一个本体享有多个无载体的意识副本。

你的副本一开始是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副本的。因此，我们可以做一个思想实验。

假设，你现在醒来，发现你自己只是一个副本，然后要为你的本体而服务。你是怎样的心情？

你不要站在你是本体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作为本体，你是无法感知副本的感受的。

因为如同前面所讲，复制完成之后，你们共享过去的记忆，对于未来是两个不一样的生命线了。你们只是过去是同一个人，现在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因此，这个“你”被复制出来，然后专门服务另一个人。

你的自我意识已经被科技奴役，被“另一个人”（本体）奴役了。

人类奋斗多年文明的成果，就是人类无需再侍奉社会强加的“主人”。

然后在这种科技面前，你成为了“你”的主人。

但在你的自我意识里，你是否会奴役自己？

你不会。

所以你奴役的是另一个“自我意识”。只是恰好这个“自我意识”拥有你过去的记忆。

这是否说明了，副本意识和本体意识的差异。

意识复制是否等于永生？

三部电影都涉及了伦理问题。我不想讨论伦理问题，因为肯定是不符合伦理的。

困扰我的问题是：意识复制是否本体生命的延续，是否可以达成永生？

三部电影讲了三种模式：

第一种，载体和意识一同复制，自己杀死自己。

第二种，一个意识多个载体，把无意识的克隆人当作载体使用。

第三种，多个意识副本但是无载体，你奴役你的意识副本。

第一种模式下，副本是无法感知原件自杀时候的痛苦。他的记忆里面没有这一段，他的复制件只是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这个魔术。

所有淹死时的痛苦是原件独自承担的。

在第二第三种模式里面，本体内心是毫无波澜甚至很高兴。因为被复制出来的意识副本和载体都是在为本体服务。

但是如果你有对意识副本和克隆载体感到怜悯的话，我们会发现本体和副本（意识副本和克隆人）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因为在复制完成后，你们各自开始了自己的时间线。

这时候，复制出来的“人”是你本身吗？如果不是你本身，你又怎么能说这种意识是你生命的延续呢？

这种感觉有一点像生孩子。孩子只有你一半的DNA，孩子会受你教育的影响。因此孩子不管和你有多相似，他本质上还是独立的个体。（当然孩子的比起副本有更多的自由意志。）

如果把这种相似性，变成了一致性。个体的独立性是否会消失？

我觉得不会。

如果你有自由意志，则你的副本也有自由意志。他也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换言之，这种所谓的“延续”不是永生。复制只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人，而恰好这个人的过去和你一摸一样。

我更愿意把这种意识复制技术视为“创造”而非“延续”。

你用你的意识和DNA创造了一个新的人。只是这个新的人拥有你相同的DNA和过去的记忆。但是他不是你。

你需要独自面对死亡和痛苦。你死后，你的本体意志就已经消亡了。

只是接下来，有人（或者说一个“东西”）用你的DNA和记忆活下去。

你无法感知和体会副本未来的生活。

所以，只有吸水鬼这种模式是永生，用唯一载体和自我意志永远活下去。

[1]Bamford, S. (2012).Aframework for approaches to transfer of a mind's substrate. InternationalJournal of Machine Consciousness, 4(01), 23-34.

[2]Sandberg, A., & Bostrom, N. (2008).Whole brain emu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