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热情和动力——阿城《棋王》（上）

摘自《经典就该这样读》作者：浦宇平

如果你的目标只是赢棋，那么在人工智能面前，下棋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人类面对人工智能，赢棋的概率已经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可问题是，谁说下棋就只是为了赢呢？

下棋和比武好像总有些相似之处。比武是两个人在拳脚或兵刃上以力量和技巧见高下，下棋是双方在棋盘上以纵横捭阖的智慧论短长。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说的也是类似的道理。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里有一场旷世的珍珑棋局，阿城的这篇《棋王》，则把对弈写出了武侠的感觉。

阿城，1949年出生，是共和国的同龄人。《棋王》是阿城非常有代表性的一部中篇小说，是“三王”中的一本。“三王”是阿城的三本小说—《棋王》《树王》《孩子王》，后来都被拍成了电影。《棋王》是阿城的处女作，写得尤其精彩，一经发表就震惊了当时的中国文坛，很快得了奖，奠定了阿城在中国文坛的地位。以一部首次发表的作品震动文坛，这种事儿现在可不多见，阿城简直就跟他自己小说里写的这个棋王一样，是个不出世的高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聊《棋王》这部小说之前，我想先跟大家聊聊这几年很火的人工智能。Google公司研发的一个叫作“AlphaGo”（阿尔法围棋）的人工智能，已经在围棋领域完全战胜人类了。围棋的复杂程度远超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因为象棋的很多下法是有定式的，变化不如围棋来得多，因此，围棋领域一直被称作“人类智慧巅峰”。但是在AlphaGo出现之后，曾经人类排名最高的棋手，韩国的李世石和中国的柯洁，先后都败给了它，而且几乎是一败涂地，一点悬念都没有。

既然人类已经在围棋领域完全不可能超过机器人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人类从此以后就不下围棋了？下棋这件事，对人类来说，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

这事儿取决于你怎么看。

如果你的目标只是赢棋，那么，在人工智能面前，下棋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人类面对人工智能，赢棋的概率已经低得可以忽略不计了。可问题是，谁说下棋就只是为了赢呢？

不论输赢，下棋本身就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这种乐趣和输赢关系不大。下棋当然可以分出胜负输赢，可也同样可以获得乐趣，可以挑战自身智力的极限，可以在纵横捭阖之中和对手斗智斗勇。这些事本身就会带来巨大的成就感，会让人自信和快乐—那种单纯的智力挑战带来的快乐。甚至有时候，越是输，就越是想要下，想要去挑战。就像你面对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最后能解出来，当然会觉得很爽。可就算没解出来，你也会沉浸其中，不断想办法，从各个角度去尝试。那种非要把难题解出来不可的劲头，不也是一种快乐吗？

中国棋手柯洁输给AlphaGo之后，写了一篇文章，他说，他的对手就算赢了再多的棋，赢了所有人，也只是一台机器，“与人类相比，我感觉不到它对围棋的热情和热爱”。而热情和热爱，正是柯洁一直在下棋的原因。

不止下棋，人生也是如此。人活一世，最终都是要死的。活着的目的是什么？跟下棋一样，我们不该只追求目的。如果人的一生只是为了“赢棋”，那么人生会变得了无生趣：哪个人最后的结局不是一死了之呢？可即便人人都知道结局—就像人类总也无法打败AlphaGo—但我们还是要好好地去活，要活出人生的热情和乐趣。输了哭赢了笑，这才是鲜活饱满的人生！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也许可以更好地理解阿城笔下的棋王—王一生。在现实生活里，他好像活得很平庸，但有象棋为伴，他心里就总有个念想，不论在怎样的生活境遇里，他绝不孤单。这是棋给予他的魔力和鲜活饱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