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昊宇等：数据要素赋能城市创业活动的乘数效应：来自中国工商企业注册信息的微观证据

数据要素作为新型生产要素，是催生经济社会新业态的基础性战略资源。本文通过建立完全信息动态博弈模型，利用2008-2021年中国工商企业注册数据，基于地级市政府上线公共数据开放平台这一准自然实验，探讨了数据要素对城市创业活动的影响和经济机制。研究发现，公共数据开放显著增加了城市创业活动。机制检验表明，公共数据开放通过赋能传统生产要素和优化创业制度环境两方面促进城市创业活动。进一步分析发现，公共数据开放对城市创业活动的积极影响在所属行业数据需求大、存续时间长、注册资本高的企业中更为明显。本文从公共数据开放的角度，为数据要素发挥乘数效应提供了理论依据和实证证据，也为数据要素赋能高质量创新创业提供了经验启示。

引言

数据要素作为第五大生产要素，是推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动力和战略资源。2024年1月，国家数据局等十七部门联合印发《“数据要素×”三年行动计划(2024-2026年)》，提出要充分显现数据要素的“乘数效应”，即推动数据要素与其他生产要素协同，催生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的发展。从“互联网+”到“数据要素×”的转变，不仅建立在数据资源逐渐丰富、数字制度日益健全的坚实基础之上，同时也暴露出现阶段仍存在数据要素的价值未能充分释放的问题。创业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动力，依赖于多重生产要素的协调与配合，涉及识别机会、组织资源等多个过程。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和快速变化的环境，数据要素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对创业发挥着至关重要的引领和保障作用。因此，本文主要剖析数据要素对城市创业活动的影响及经济机理，不仅有利于评估数据要素所实现的经济社会价值并引导其充分发挥乘数效应，对于理解数据要素如何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评估数据要素的经济后果是学界广泛关注的重要话题，其中，一个关键但尚未形成定论的问题是如何对数据要素进行准确且科学地度量。相较于资本、劳动力等传统生产要素，数据要素具有复制性、非竞争性、非排他性、正外部性和易扩散性等技术经济特征，无法通过具体的指标进行刻画。已有文献从两方面进行了初步探索：第一，基于数字产业、数字创新、数字用户、数字平台等统计指标，通过构建综合指标度量区域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这种方法可能存在指标选择和权重分配的主观性较大、数据可得性较低等问题；第二，在以国家大数据综合试验区、“宽带中国”战略等为代表的政策试点背景下，采用双重差分法构建计量模型进行估计，但也面临着政策内容与数据要素关联度低、政策实施存在滞后性和外溢效应等问题。鉴于此，关于数据要素经济后果的研究相关理论依据和实证证据仍然有待补充。

地方政府上线公共数据开放平台为研究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外生政策冲击。公共数据是各级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依法履职或提供公共服务过程中产生的具有公共属性的数据，占全社会数据资源总量的80%左右。相较于企业数据等其他数据要素，公共数据在准确性、覆盖面、获取成本、价值量等方面具有显著优势，其开放和整合为创业活动提供了宝贵的数据资源。一方面，公共数据通过与劳动力、技术、资本等传统生产要素进行融合和协同，有利于创业者降低创业成本，实现创业资源的有效配置。创业者可以利用公开信息，优化创业团队、提升产品创新能力以及获取更多资本支持，从而提高运营效率和市场竞争力。另一方面，公共数据作为地方政府信息公开的重要举措，有利于改善创业者面临的制度环境，为创业者提供了丰富的创业信息和广阔的创业机会。通过透明的数据获取机制，创业者能够更好地了解市场需求、识别潜在风险，从而制定更具前瞻性的商业策略以及进行更有效的风险管理。本文首先通过建立理论模型为数据要素影响创业活动的过程提供了理论依据。我们考虑了创业的两个阶段，即企业设立和运营过程中的影响因素，并讨论了数据要素在其中发挥的作用。研究发现，数据要素在创业初始阶段，一方面通过赋能劳动力、技术、资本等传统生产要素从而降低创业成本、提高产品服务创新性，另一方面通过优化创业信息环境从而提高市场需求，进而促进创业活动的发生。随后在企业运营阶段，数据要素通过改善企业创业的制度环境从而降低企业运营成本，有利于新创企业创业活动的持续进行。其次，本文将工商企业注册信息与城市传统变量相匹配，基于地级市政府逐步上线公共数据开放平台这一准自然实验，采用双重差分法构建实证分析框架，检验公共数据开放对城市创业活动的影响。研究发现公共数据开放显著增加了城市创业活动，并且在进行了平行趋势检验、安慰剂检验、工具变量和倾向得分匹配处理以及多种稳健性检验后，这一结论依然成立。

本文的机制分析呼应了理论模型部分的讨论:一方面，公共数据通过赋能传统生产要素促进城市创业活动。首先，公共数据开放在政府层面和市场层面均表现出对高层次人才的吸引作用，为新创企业的成立提供了必要的劳动力要素，有利于人才储备和知识积累。其次，公共数据开放通过增加城市风险投资和促进创新成果集聚分别从资本和技术要素角度为新创企业提供支撑。另一方面，公共数据通过改善创业的制度环境增加城市创业活动。在创业的初始阶段，公共数据通过打破市场壁垒和降低创业风险扩大创业需求，随后在企业运营阶段，通过提高城市公共服务水平有利于降低企业运营成本，有效促进了创业意愿向创业活动的转化。本文进一步分析探讨了公共数据开放质量对城市创业活动的影响程度，研究发现高质量公共数据开放显著促进城市创业活动。另外，从新创企业特征来看，公共数据开放的乘数效应在数据需求大的行业表现得更为强烈，存续时间长、注册资本高的企业以及内资和公司制企业受到的乘数效应更大。

本文的边际贡献有以下三点：第一，补充了以公共数据开放为代表的数据要素如何赋能经济发展的微观经验证据。现有关于数据要素的研究主要关注了数字技术普及、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和地区数字经济综合发展的经济后果，本文利用地级市政府上线公共数据开放平台这一准自然实验，实证分析了公共数据开放对城市创业活动的影响，提供了数据要素经济后果的实证证据，从创业角度为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提供了思路。第二，从新型生产要素角度丰富了有关城市创业活动影响因素的相关理论研究。现有文献主要围绕传统生产要素研究了影响城市创业活动的因素，本文通过建立理论模型并引入数据要素这一新型生产要素的讨论，提供了新型生产要素与传统生产要素产生交互作用的研究新视角，并结合资源基础理论和制度理论等管理学经典理论，为数据要素影响创业活动的机制提供理论依据。第三，分别从城市和企业两个维度分析了公共数据开放赋能城市创业活动的经济机理和异质性影响，对如何激发数据要素的乘数效应带来有益政策启示。本文基于新创企业的微观特征数据，以更细颗粒度的数据全面客观地揭示了城市创业活动，探讨了城市层面数据要素影响创业活动的经济机制，并针对新创企业不同特征进行了拓展分析，进而从城市和企业两个角度提出数据要素赋能创业活动的政策建议。

本文其余部分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对公共数据开放的制度背景进行介绍、梳理相关文献并提出本文的理论模型；第三部分介绍本文使用的计量模型、数据样本及描述性统计；第四部分展示主要的实证结果；第五部分进一步揭示其中的机制，第六部分是拓展性分析；第七部分给出研究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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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李梦、王正琪、高昊宇(中国人民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财政金融学院教授)、王慧、孙思栋

摘自：《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2025-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