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怎么翻译？

背景

2017年9月12日，苹果公司发布了最新款的手机iPhone X，结果引来了一阵吐槽，比如这张广为流传的图片：

之所以被吐槽，是因为这款手机的顶上出现了一块儿黑色的区域，让很多自称有强迫症的人表示难以接受。

下图可以看出这块儿区域有多么明显：

今天这篇帖子要讨论的就是这块儿区域的叫法怎么翻译。

正文

当我们跟朋友一起讨论这台很(mai)高(bu)级(qi)的手机时，大多数时候都用“刘海”这个词来指代iPhone X顶部的这块儿黑色的区域。“刘海”这个词的确能够非常形象地来形容这个独特的设计。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来，我们在翻译“刘海”时怎么翻译呢？

比如，一个中国人和一个英国人在饭桌上吃饭，聊起了iPhone X。中国人想用英语来表达这句话：

“iPhone X的那个刘海简直太奇葩了，强迫症患者无法直视。”

应该怎么表述这句话呢？

"Do you know the black part of iPhone X?"

"Did you notice the black area at the top of iPhone X?"

......

像上面这种表述形式不但没有把“刘海”描述出来，连蹩脚的英语也露出了马脚。

一、iPhone X 发布会上的用词

我们不如先来看一下iPhone X发布会上演讲人是怎么说的吧。

我在YouTube上找到了一段iPhone X的发布会视频，在发布会上，演讲人是这么介绍这个区域的：

"tiny little area at the top of the display"

上面这段话是演讲人首次提到这块儿黑色的区域，称之为“屏幕上方的小区域”。

"TrueDepth camera system area"

他紧接着又补充到，这个叫“TrueDepth camera system area”，官网上将“TrueDepth camera”译为“原深感摄像头”，所以这个地方也许叫“原深感摄像系统区域”（觉得怪怪的......）

在后面的介绍中，演讲人在描述这个区域都是由什么原件组成时又提到了这个地方的“名字”，依然叫它“TrueDepth camera system area”。

我又去看了一下苹果公司中文版官网和英文版官网，虽然看到了专门介绍这个区域功能的文本信息，但都没有一个固定的术语来指明这个区域。

似乎苹果官方并没有专门为这个区域设置一个术语，但用“TrueDepth camera system area”又显得冗长，平时用起来也不方便。

二、iPhone X 评测文章中的用词

接下来我又去搜“iPhone X Review”，想看看评测手机的人都是怎么描述这块儿区域的，毕竟凡是讨论iPhone X的人都躲不开这块儿区域。

以下是一些评测文章的地址及其中描述该区域时用的文字：

https://www.theverge.com/2017/10/31/16579748/apple-iphone-x-review

"There’s no headphone jack, which continues to suck on every phone that omits it, but that’s the price you pay for a bezel-less screen with anotchat the top."

"And, of course, there’s thenotchin the display — what Apple calls the “sensor housing.” It’s ugly, but it tends to fade away after a while in portrait mode."

https://www.engadget.com/2017/11/03/apple-iphone-x-review/

"I've been testing the iPhone X for a week, and basically every conversation I've had with someone about it started like this: "Wow, that looks really cool, but what about thenotch?" Well, it's weird at first, but you eventually just stop noticing it."

https://www.cnet.com/products/apple-iphone-x/review/

"The infamousnotchabove the X's display, which cuts out a small chunk of the upper screen to make room for the phone's front-facing camera and sensors, doesn't impact many apps or videos. In fact most I've tried put any critical info below that notch by default. But that does mean the effective display area is even smaller, with black bars on the top and bottom (in portrait mode) or on the sides (in landscape mode)."

https://www.macworld.co.uk/review/iphone/iphone-x-review-3663947/

"Now if someone sees you with an iPhone X they will know it’s an iPhone when they see the interface - but predominantly it will become recognisable from thenotch, the name that everyone has assigned to the area at the top of the front of the iPhone that houses the Face ID technology and associated camera."

我想这几篇排的最靠前的评测文章应该能够告诉我们评测人都是怎么称呼它的了：“notch”。“notch”这个词有“切口”、“凹痕”等意思。

突然觉得，整个iPhone X的屏幕确实长得像个“凹”字

但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是：照上面这么一番查找，岂不是“刘海”的翻译方法是“notch”？

“notch”有“刘海”的意思吗？“刘海”的英文又是什么？

三、“notch”和“刘海”的来源

又经过一番查找和询问，我得到了以下信息：

据维基百科：

浏海，也称刘海、刘海儿，是一种发型，就是从前额垂下一些头发，遮住额头或脸部的一部分。这种发型得名的缘由，为道教全真派全真五祖之一的刘海，刘海喜将头发梳至额前，长度齐眉，故今日称覆额的发式也被称为“刘海” 。

据Catherine老师的英国同事Alex：

在英国，女孩子额前的那块儿垂下来的头发叫“Bangs”（不是“Bang”，一定要加那个“s”）。

Alex说“Bangs”原本是80年代流行的一种发型的名称，后来大家就用“Bangs”来指代额前的那块儿头发了。

在网上查“刘海”的英文时还会查到“Fringe”这个词，但是他说额前那块儿头发边缘都可以叫“Fringe”。英国人管刘海都叫“Bangs”。

不过，牛津词典对于“Bangs”和“Fringe”的解释里都有这么一条：

“chiefly Brit. the front part of someone's hair, cut so as to hang over the forehead. 刘海。”

说起“Fringe”这个词，Alex说在英语口语里手机周围的整个边框都可以叫“Fringe”，但书面语里基本上不用这个词，边框大多用“Bezel”。

“Bezel”这个词也有“凹槽”的意思，牛津词典里如此解释：

“a grooved ring holding the cover of a watch face or other instrument in position 固走手表（或其他仪表）表面盖的环形凹槽。”

在一篇题为“What is a Bezel? And What Does Bezel-less Mean?”的文章（https://www.lifewire.com/bezel-4155199）中，作者说：

"The bezel encompasses everything on the front of our devices that isn't the screen."

而我们中文里经常讲的“无边框”或“全面屏”对应的英文就是“Bezel-less”。但大家也会发现，“Bezel-less”也不是没有边框（a totel lack of bezel）的意思，我们所说的“全面屏”也不是“全部都是屏幕一点儿边框都没有”的意思。

注：“Frame”也可以用来指手机的边框，比如：

"Manufacturers may advertise 'bezel-less' displays, but again, these are really less-bezel displays that have a very thin frame around the screen."

写到这里我才发现一下子搜到了这么多词的用法，但无论怎么搜，都会发现“notch”和“刘海”在语义上都不是对等的，那么我们中国人和外国人聊iPhone X时能把“刘海”翻译成“notch”吗？

思考

我不得不请出一位大牛：尤金·奈达。这位美国翻译家曾经提出了一个理论，叫“功能对等”（Functional Equivalence）。

这位已经故去的老人在翻译《圣经》的过程中悟出了很多翻译的大道理，比如他认为翻译《圣经》时为了让读者和听众领会到上帝的旨意，就不要把译文搞得那么晦涩，既要把原文的“信息”表达出来，又要浅显易懂。

在他的理论中，他认为语言是有很多交际功能的，做翻译是原文有什么功能，译文也得有什么功能，所以翻译时不一定要拘泥于原文的形式，可以在实现语言功能的前提下改变形式。比如，如果直译会导致意义出错、目标语言中没有对应的译文等等情况下都可以改变形式。

按照老爷子的这套理论，把“刘海”翻译成“notch”就是功能对等，中国人想用“刘海”描述的iPhone X的部位，那些知道iPhone X的美国人听到“notch”后也就明白了。

那如果把“刘海”翻译成“Bangs”再给他们说，他们会什么反应呢？那位英国的Alex老师是这样反应的：

他觉得这样描述很有意思，但自己不会用“Bangs”来指代iPhone X的那个地方。

写到这里这篇文章也算写完了，一个小小的翻译案例给我带来了很多乐趣，也希望给大家带去一些乐趣。

最后，送上一个彩蛋：

如今很多人动不动就提严复的“信达雅”，认为做翻译就当如此，并且会认为“雅”就是“美”，以此作为标杆来评判人的翻译，甚至是机器的翻译。

据我所知，严老师提出的“雅”是指“文雅”和“用汉以前的字法句法”，他做文章是在模仿“先秦的文体”，他的译文是给士大夫们看的，而不是平民老百姓。要知道，严老师是拒绝使用白话文来翻译的。

至于白话文运动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这里就不多谈了。把严老师的“信达雅”拿出来当彩蛋还是想让大家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在评判译文好坏时得有个合理的标准。

如果“信达雅”是译事的最高准则，那“shithole”怎么翻译才“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