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创新背后的消极数据

2022年11月初，发生在广东潮州的“刹车失灵”事件再次将特斯拉推向了风口浪尖。从2021年“上海车展维权”事件以来，国内已经接连爆出多起特斯拉“刹车失灵”相关事件。

据《晚点Auto》报道，事实上不唯中国，特斯拉在全球范围内已经多次陷入类似纠纷，且遭遇多国执法机构和监管机构的调查。在其销量最高的美国市场上，因为有超过200名车主投诉，且9年间发生的系列事故导致175人丧生，特斯拉在2020年也受到美国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NTSB）的调查。

让很多人意外的是，一年之后NTSB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特斯拉车辆本身并不存在缺陷，在事故中，有超过90%的司机没有踩下刹车，不到10%的司机直到事故发生前一秒才踩了刹车，有超过85%的司机在关键时刻反而踩下了油门。

这些车上都配备了“汽车事件数据记录系统”（EDR），类似于飞机上的黑匣子，专门用于记录碰撞前后的车辆运行状况和驾驶情况。相关数据存储在车身内部，只能通过特殊设备读取，车企和车主都无法对其进行篡改和抹除。EDR也让事故的调查和判定更加客观可信。

尽管车辆本身没有问题，但事故的确是发生了，而且不同地区、文化和年龄的司机身上都发生了类似的问题，这种“诡异”的现象又该作何解释呢？

结合NTSB的调查结果，《晚点Auto》认为存在一种可能性，是特斯拉的“单踏板”模式对司机的驾驶习惯产生了影响，进而导致事故发生。

单看刹车系统的话，特斯拉保持了和大多数传统汽车一样的水准，在刹车系统上做足了冗余设计，包括电子控制和机械控制两道保证，同时还有防误踩机制，也即如果司机在慌乱中同时踩下油门（加速踏板）和刹车时，特斯拉只会执行刹车指令。

但问题在于，特斯拉的“单踏板”模式使得车主很少使用刹车，大部分时间里他们的脚都放在油门上。

同所有汽车一样，特斯拉也配备了刹车和油门两个踏板，不同之处在于，特斯拉的油门在平时也能承担部分刹车的功能。传统汽车的油门松开后，车还会行驶一段距离，如果想尽快减速或停车，司机必须踩刹车。而特斯拉的油门一旦松开后，会产生明显的减速，在低速状态下松油门几乎可以让车停止。因此，不少车主在等红绿灯和让行人时，只是松开油门踏板，并不踩刹车。这也是“单踏板”模式的由来。

仅从产品设计上看，“单踏板”是一种包含多项优点的设计，最突出的两点是减少刹车片磨损和利用动能回收功能增加车辆的续航里程。与此同时，一项潜在的危险也隐含其中，就是当一些人习惯于一直把脚放在油门踏板上、很少踩刹车时，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他出错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众所周知，驾驶技能会随着时间变成一种肌肉记忆，驾驶中人们的很多行为基本都是下意识的。当面临情况与司机的习惯相冲突时，事故就会发生。

当然，以上仅仅是事故发生原因的一种可能性，是否确切尚无从得知。但是这种分析思路，却能够给我们看待智能汽车提供一种新的视角和启发，那就是走出静态的产品视角，用动态的、场景性的视角去看待智能汽车。

整个行业刚刚兴起的时候，大家都习惯于用手机去类比智能汽车，将其描述为“装有四个轮子的计算设备”。同时，因为被塑造成了“革命者”的角色，人们也更倾向于强调智能汽车和传统汽车的差异。在这样一种氛围中，大家有意无意地忽视智能汽车上汽车的一面，更加关注其智能终端的一面。

如果我们对产品足够简化，只关注一些核心特质的话，很多看上去不想干的事物之间都可以画上约等号。毕竟，人和老鼠的基因重叠也高达85%以上。问题在于，物种是生态位的反转表达，决定物种的并不是其自身，而是其与环境的互动过程。产品也是类似的道理，影响其发展方向的不应该是单纯的技术或产品本身，而应该是产品与用户的交互过程，所以我们不能脱离具体的使用场景去看待产品。

在单纯的产品视角下，配有大屏和高端音响的智能汽车的确是一款新型智能终端，可以看成一个带有轮子的、放大版的手机。但是回到具体的交互场景后，我们不难发现，手机和电脑这些传统计算终端出现反应延迟或交互方式的变化后，也会和我们的习惯冲突，但是这种冲突顶多只会影响我们的情绪状态。而汽车则完全不同，一旦出现反应延迟或习惯切换问题，极可能造成致命事故。

这也告诫我们，当我们朝着让智能汽车成为一个全新的科技新物种的目标而狂奔时，也不能忽视人类与汽车在长期互动中形成的习惯反应，这些习惯反应的更改比智能汽车本身的迭代要缓慢得多。

因此，厂商在造就这些新物种的过程中，需要走出产品和设计者视角，更多的用场景和驾驶者的视角去看待问题。尤其是面对一项独特的、极具颠覆性的创新时，开发者更要有足够的警觉，要透过其带来的各种性能提升的积极数据（可以明确量化的各种指标），看到类似驾驶习惯这样的很容易被忽视的消极数据（无法明确为某种具体指标但又真实存在，且能左右我们认知和行为的信息）。它们尽管很不显眼，但往往却很关键，是真正意义上决定一个产品好坏和成败的隐形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