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画画,文森特并没有对艾莉丝撒谎,他的确是从来没学过,以他父母的文化素质,不可能有培养他学画的念头,就像小镇上的人不相信能出一个考上北京的文曲星。
画画这东西一直湮埋在他心底,因为经常出去户外,假装有个入门级的单反,行行走走之间,在有天就像破土的幼芽,然后在身体的滋生蔓延,压都压不住,于是买了油彩画纸等,抖抖索索的画出了第一张。
还行,他心里对自己说:就这么地。
没有流派,没有技法,不看名家作品,不想那些所谓的名作像病毒一样把自己脑袋里的东西给占有了。
自己的灵魂才最重要,文森特告诉自己,反正又不拿出去卖。
但色彩原理还是要看的。
对画画有帮助的可能是所学的机械制图课程,至少懂得平面、立面、剖面之类。
刚入学那会还不知深浅,老实认真的去占座上课,差不多半学期,他看的有些明白了:这样不入流的大学,总体的氛围就是六十分及格了事。
如果这样,不管是认真还是混,四年下来,想要留在首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混的话,他也过不了自己这关,每每收到父母的汇款,都让他深感不安。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于是他进了勤工俭学部,积极地参与各种联络,第一年暑假没回家,在迎接新生的那半个月,他利用勤工俭学部这个身份协调学生会、保卫科等部门,给新生卖了半个月棉被和日常生活用品。
如果说就只卖自己学校,或者让他摆个摊卖棉被,那是太小看文森特了,他联系了附近四所学校,他负责进货渠道、协调,控制,管理。
进货的钱,用现在的说法,就是众筹。
这是一场胜利多赢的战役,文森特紧捏着存折,折子上几千块的数字都要被捏出汗来,他的信心大为膨胀,方向从来没有这么明确过,前景从来没有这么明朗过。
在活动结束时,文森特请了几个骨干小聚,其中一个信息工程学院的学生很能说,给他们普及了计算机的前生今世和未来发展前景。
文森特丝毫不介意本应是主角的自己成了听客,反倒是被吸引,甚至是震撼,发现自己的眼界竟然如此之小,竟然因为卖了几床棉被而沾沾自喜,他深受刺激。
接下来的日子,文森特开始关注、寻找任何关于计算机方面的书籍,不过令他万分沮丧的是,学校竟然没有计算机学院和相关专业课程。
于是找到信息工程学院的学生,借书自学,为了去外校旁听,经常逃课。
他不再想挣钱的事情,心无旁骛的学习数据、编译、网络,一本一本的啃,有一种所未有的快感。
不过最让他无助的是,没有电脑。学校有微机室,只针对教师开放。
大二大三寒暑假,他都没回家,“向北1500米”来到中关村,在一家门店打工,从装机、装程序开始学,维修维护,熟悉进货渠道。他主动要求晚上值班守夜,只有在晚上,电脑才是他的,才可以进行编程和其它方面的学习。
没多久,他就在计算机报上发些小豆腐块,比如一般故障的判断和维护,系统使用小窍门,DIY心得等等,也算有点小小的名气。
一年下来,他积累了不少用户,给自己配了传呼机,依然兼职守夜班,开始利用晚上时间自己单干做维护。那时候用户对电脑的认识还非常欠缺,加之无论是硬件还是WIN系统都不稳定,他上门服务,价格适中,一月挣的钱——他从不告诉别人。
大三那年,学校拆旧楼建新楼,据说要跟哪所学校合并成211,他们几个班临时改到学校的一个小会议室上课。
室内齐腰线周边做满了柜子。有天不知哪个同学上课无聊手贱,撬开一扇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的都是卷宗,文森特好奇,抽出一沓翻了几下,放了回去说没啥好看的。
中午文森特几口吃了饭赶紧来到教室,用卡片撬开柜子取出卷宗开始翻看,差不多一整月,文森特都在偷鸡摸狗的撬柜子,为了不引起怀疑,拿出后就到别的教室大大方方的看,然后再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卷宗里所有的资料都是检讨,所有的检讨都指向同一年同一时间同一事件,有的写的潦草而应付,随便搪塞;有的记录非常详实,准确到每天的钟点;有的检讨沉痛而深刻;有的又是嬉笑不羁;有的慷慨激昂犹如征讨檄文;有的悲壮如渐离击筑......
那一段时间文森特都做着类似的梦,战乱之中,天空阴霾,他立在残垣断壁,有个女孩子凄凉惊恐地问:逃么......
文森特被梦压的喘不过气,他开始思考,突然发现自己上大学以来就从来没思考过,他在各种书里寻求答案,尽管还是模糊,但觉得自己不再那么蒙昧。
临近毕业时,已经在传不包分配的事情,一些同学惶惶不安。
文森特却是生怕被调剂到什么鬼地方,主动找到老师申明自主择业。中关村有几个不大的公司都在邀请他,以他的能力,编程吃饭是绝没问题,问题的问题是,他没想过要做一枚程序狗。
他一向拎得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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