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经济就是佛系经济？

多年以后，当无人车已经统治世界，大概偶尔会想起2017年年末，自己第一次开上雄安街头的一个场景，正是在那一刹那，它取得了人类的信任：

一辆百度Apollo的无人车在一处红绿灯路口测试调头，这本是一项计划内的简单测试，但当车头即将完成整体调头动作的时候，一个棕色的小不点泰迪忽然横穿马路跑到无人车前，由于事出突然，距离太近，泰迪很小，而一般这样的调头中司机又很容易出现视觉盲区，何况现在是无人驾驶，路边发现状况的人们已经认定一场惨剧不可避免，一个女生甚至开始惊声尖叫。

但这辆钢铁庞然大物却稳稳地停了下来，像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等待一位泰迪公主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先行通过，然后才重新启动优雅地离去。

这段视频在辞旧迎新的年末感动了很多人，让人们对即将到来的智能革命多了一份温暖的想象。

有一位网友评价：如果未来有一天无人车皈依佛门，是不是会寸步难行了？因为路上有蚂蚁啊！

这当然是一种戏谑，但也很契合最近流行的“佛系”文化。

如果珍视生命成为AI的第一法则，无人车未来有一天会不会变得不伤蝼蚁，甚至皈依我佛，真的很难说，但AI经济可能真的是一种佛系经济。

为什么这么说？

概念都是相对而生的，要定义未来的AI经济，可能首先要从AI之前的经济开始说。

短缺经济

传统农业经济，可以称之为“短缺经济”或者“囤积经济”。因为农业生产靠天吃饭，在春种夏长秋收冬藏之间，总有青黄不接的恐慌，所以农业经济讲究量入为出，以便度过季节性的短缺。而天灾人祸的不时侵扰，就更加重了这种短缺恐慌，所以农业社会财富积累的方式往往是藏起来，屯起来。

在已经大部分奔小康的中国人的思维里，这种短缺经济还在潜移默化地发挥着影响。

一项科学研究表明，欧美人患糖尿病的比例正在呈下降趋势，因为长期以来他们的饮食结构、生活习惯更加合理，加上饥饿记忆距离他们已经相当遥远，使得他们已经逐渐改变了通过身体来囤积脂肪等能量来抵御可能到来的短缺的方式。

与此相对，虽然你的朋友圈可能有很多周期性节食者，但大部分国人的饥饿与短缺的记忆还未完全远去，某种不安全感似乎总在困扰着我们。于是，每次商品特别是食品价格的风吹草动都会拨动我们敏感的神经，接着指挥我们的四肢，是不是该去存点什么了。

按说，市场经济发展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应该知道凭借个人力量抵御可能存在的食品短缺或者价格上涨的风险，肯定没有通过社会机制来实现同样目的更靠谱。但中国人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囤积。就像黑泽明的《七武士》中那些囤积酒和粮食的贫苦农民一样，囤积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无奈的狡黠。

理性经济

工业经济带来了社会化大生产，将短缺经济扔到了太平洋里。

用马克思的话来说就是，“资产阶级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

这种前所未有的物质生产方式，也很快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后果——周期性的过剩。在我们中学的课本里对这种过剩更直观的描述就是，被倒掉的牛奶，被烧掉的小麦……

所以，大生产下的工业经济可以称之为“过剩经济”。在 “过剩”成为主题的经济形态下，如果出现短缺一定是流通和供需分配系统出了问题，而不是真正的短缺。

也正因此，供需均衡是现代经济学的核心，而供需曲线遵循的是边际效用递减的规律，随着投入的增加边际效应是递减的，从供给来看，规模经济优势是一个重要的概念，长期成本随着投入及生产规模的扩大而下降，但这个下降不是无限的，而是有一个极限值，一旦迈过极限值成本开始重新爬升，从而趋势逆转变成规模不经济。

因此，无论是农业经济还是工业经济，都是有供给和需求的天花板的，冥冥之中看不见的手，掌控调节着这一切。

所有的经济活动，都要力争与供需曲线和谐共舞，踏准规律的节奏去获取收益，因此，传统经济又打上了“理性经济”的底色。

狂欢经济

之所以列举这么多传统经济的特性，是因为互联网经济，或者说虚拟经济与之是完全不同，甚至是相反的。

还记得知名经济学者许小年质疑互联网思维引发的争议吗？

那其实就是虚拟经济与传统经济思维的一次碰撞。

比如前面说的边际效益递减，在虚拟经济中往往是失效的，最典型的是游戏，它总有办法让你不断投入“团战”，不断“吃鸡”，而在这个过程中，玩家获得感是递增的。

再比如规模经济，在比特世界里，随着摩尔定律主导的技术的不断进步，规模不经济似乎只是一个理论的存在，它的长期成本随着规模的扩大而不断地被摊薄，呈现持续下行的曲线。

更关键的是，传统经济是以理性为基础的。而互联网经济却呈现狂欢的色彩，其背后的原因在于，互联网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最广泛人群的连接，当人们处于群体中的时候总是勇敢的，“跟着下，不害怕”，网络在降低了道德压力的同时，也让我们的动物精神最大程度释放，也就意味着理性精神的削弱。

你会发现，网络上的观点很多都是极端的、非此即彼的、情绪化的。而实体经济的企业家永远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互联网企业家的行为总是那么浮夸，为什么他们嘴里一些不可思议的情绪化“金句”会被广为流传，奉为圭臬。

网络经济的狂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电商制造的各种购物节，如果说在这些人造节日的开始阶段，大家还是居家过日子淘便宜的心态在参与，那么后来，即使知道所谓节日打折水分众多，但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投入消费主义的狂欢，仿佛中蛊一般。

更极端的是，即使知道网上的所谓品牌是“水货”甚至“假货”，也会知假买假，线下消费的理性荡然无存。

究其原因，首先是网络虚拟了身份，使得物质消费更直接地滑向符号化消费，甚而将其推到登峰造极的程度。而且，网络时代的兴起，尤其是其经济形式集中体现的电商的崛起，极大地拓展了消费者的选择范围，减少了消费者的购物成本，我们从未像今天一样，轻点鼠标或者手机屏幕，就可以得到一件心仪的商品。

佛性经济

那么，到了AI时代呢？（这里不妨推到强人工智能时代，机器可以替代大部分工作的时期）我们不需要轻点鼠标，甚至也不需要语音命令，机器会提前预测我们的需求，并及时给予满足。

但，在网络与工业文明混杂的时代，物质产品生产主体至少还是人类，只是网络提供了不同产品便捷交换的渠道，而在AI时代，随着机器替代越来越多的人类工作，在生产环节，人类的主体性大大降低了。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主动的消费狂欢，就变成了贴心的按需分配。

不劳而获，是不是听上去很美？

但，这样的按需分配，是不是更像一种饲养？

这就像人工智能专家杰瑞·卡普兰预测的，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最好的归宿就是成为机器的宠物。

当人在经济活动中，从生产到消费都丧失了主体性，是不是作为衣食无忧的宠物只能对世界表达出“无所谓”、“还行”、“都可以”……这样佛系的态度，最后，抢在无人车之前走向了皈依。

其实，这种皈依佛系，或者人在AI时代主体性的丧失，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波普尔说，我们生活在三重世界中，第一世界是物理世界，第二世界是人的意识世界，第三世界是以图书馆书籍等等为代表的知识世界。之前，通过人类的实践活动，第一世界通过第二世界与第三世界发生关系。但是，在智能时代，机器可以直接从物理世界不断获取数据信息，提取知识，再反过来改造物理世界，如此反复，在这样的循环中，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直接发生关系了。

也就是说，没人什么事了。

替代你，与你无关。

到时候，有序运转的经济机器，与人类将没有什么关系。

修成正果的我们，也许将找回久违的人际温情，在酒足饭饱后互相招呼，

“吃了吗？”

“吃了”

“嗯……”